【百味】山脊是条路（散文）

新搬的家，稍有闲暇喜欢到城北山坡上走。拣一条僻静的少有人走的路。或者，裸露的岩石把灌木挤出了疆域，挣出一条不是路的路。我曾以为能穿透屏障抵达山顶，结果却事与愿违。那些野树棵子织起的帷幔密不透风，真就是个寸步难行。它们带尖儿带刺儿张牙舞爪，近身都难。头发上、衣服上落满了灰尘，沾满了草籽和树叶，人整个成了刺猬。围巾在家里放了好几天，才发现皱皱巴巴的不平整。抻开一看，里面居然藏了五个苍耳。不是所有你以为是路的地方都走得通，它可以是一处风景，你遥遥地欣赏就是了。

因为没有路，这座野山就一直没能登顶。去冬一场山火险恶，烧毁了一些林木，也由此辟出了一条防火通道。某天顺着防火通道往高处走，终于一步步登顶。这里是燕山山脉，群山连绵，高低错落。眼前开阔，便有天地无垠之感。馒头一样的山包绵延起伏。遂不想往山下走，只想征服一个又一个山顶，向着更高更远进发。顺着山脊从这山往那山走，虽也需要攀爬，但植物稀疏，就像女人分列两边的长发，无论如何中间总能生出一条路来。虽然也不乏险要，但总有奇妙之处助你一臂之力。就像有一只无形的上帝之手在你的身后，你别无他想，需要的只是勇气。于是一个下午走了五六个山头，直走得风光无限。夕阳原本一直在远山的山巅上，忽而往下一跳，就被山影吞没了大半。我登山若干年，从没想到过山脊也会是条路，你登一座山困难，但从一座山到另一座山，却似乎是一条通途。原来它们都彼此关联，彼此携手，彼此温情脉脉。忽然想到了一个成语：触类旁通。

在山脊上走“路”，除了眺望风景，就特别留意脚下。几个羊粪球也能让人兴奋半天，不知是哪几只勇敢的山羊，和牧羊人一起跑到这高远的山上浪漫来了。如果不是为了看风景，跑这样远的路真是得不偿失。即便吃了一肚子青草，再跑到山下，估计也该消化没了。一棵树上结了很多刀螂籽，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哪里想到蠢笨的刀螂也能够攀这样高的枝儿。民间说刀螂籽专门治小儿尿床，也不知对尿床的人起没起作用。

我们费了很多力气，才从坚硬的地表下面抠出了一块石头。它之所以吸引了我们注意，是因为表面光滑，有一点像陶器。拿到手里打量，才发现它还真是像陶器，甚至有一些小气孔。但翻转过来看，却是石头无疑。打磨的痕迹很明显，就像一只碗的底托，有一个圆圆的楞。若是在山下遇见，大概都不会多看一眼。可在这人迹罕至的野山上，由不得让人发了半天呆。谁打磨的，做何用处，是今人还是古人，都让人浮想联翩。

脑子空了，生活中琐碎的感觉，都被山风吹没了。便想文学创作也像爬山。山头踩在脚下，是实实在在的高度。费些体力谁都能达到。用文字呈现却不尽然，有时明明觉得自己攀爬得很高了，其实那高度却是虚幻，还在山脚下打转也未可知。而且，付出与收获很多时候并不成比例。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用在此处是再合适不过。曾经有位老人真在某个夏天远道来找我，拿来了1600万字的光盘，和与名家名编的往来信件，那些信件写满了鼓励，可惜我也爱莫能助。他一辈子漂在海上，经历了别人眼中没有的风景。他大老远地来，甚至都没能喝一口水，又匆匆离去。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眼下手里有部书稿就要与读者见面了。我也是在创作的间隙来走山脊。这部以植物命名的书稿与地域有关。。“蓟”是一味中药，也是我家乡的名字。只不过它的俗名叫“起起牙”。眼下，已经开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