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守望花开】*一件白衬衫（散文）

我的*一件白衬衫我没有第二次见到过它。

那是八四年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随着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行，农村家境的不断改善，许多人家的小孩都穿上了的确良纯白衬衫，很白很白的那种，一摸很光滑，特别是在褶皱处会微微泛着蓝光，更增加了对我的吸引力。麦收后，身边的同学一个接一个的都换上了的确良白衬衫，整个教室一片白色的海洋，向仅剩下的我们两三个穿蓝斜纹上衣的男生提出了挑战。对于的确良白衬衫我甭提多羡慕了，特别是同位王玉兵好像比我还着急，总带着鄙夷的神态说，怎么还没穿上？我只得红红脸，不敢看他，低声说，不热。其实那是装出来的，谁都知道穿蓝色比白色的更热，而我也没有勇气单穿一件无袖背心，因为那背心也已穿了好几年。值得庆幸的是每天班里总还有那么一位、两位值得深深尊敬的同学也和我穿着一样的蓝斜纹上衣（褂子），我们前生就好像有一种默契，尤其是同学董学文，我知道他家也很穷，兄弟四个，他三哥年龄很大了还没有娶上媳妇。但是，我仍担心他会背叛我们的默契，要是他某一天只穿了背心也会令我直揪心，是否第二天他就换了新衬衫，有好几个就是这么做的。

那个夏天的蝉鸣终于停止了，还好董学文终于也耐住酷暑陪我穿了一夏天的蓝斜纹上衣。从那以后我对董学文很客气，他对我也很友好，但心想下一年一定要赶在他之前穿上白衬衫。

于是，我很害怕夏天的到来。可是四月的树叶还是一天天在长大，甚至有些疯长了。终于有一天，我将攒足了从去年夏天到今年夏天的勇气向娘提出：也给我做一件和同学们穿的一模一样的白衬衫。娘愣了楞，看着我好久才说，要和你奶奶商量商量。其实很后需同意的还是爷爷，在这个有十口人的大家庭中爷爷说了算数，我的*一双袜子也是争得爷爷的同意才在集市买的，须天天用从煤渣山上拾来的炮线绑在脚脖上防止脱落，于是脚脖上留下一道很红很深的印痕。

伴随着蝉儿“知了、知了”烦人的叫声，我在焦急与浑身的燥热中地等待了半个月，终于被娘领着去一个庄乡四奶奶家去量体，四奶奶三十多岁，做衣服合体，也省布。我一路小跑着，不时用脚踢着路边的小石头。烦人的蝉声听起来也象美妙的歌儿。在四奶奶家，娘拿出了用小包袱包着的一块白布。我还隐隐听四奶奶直埋怨娘似的，也不知娘怎么支吾的。那时我也没有多想，脑中只是想象着穿上了和别人相同的的确良白衬衫的自豪，看！我也有的确良白衬衫了。

盼望的日子是难熬的，不知是怎样忘乎所以地就穿上了那件白衬衫，反正我是心花怒放，也没有仔细看它的质地。那天下午天空很晴朗，我就早早来到了学校，站在花坛边，手扶着花墙，看着一盆盆我们从家里搬来的盆花，整齐有序的摆放在高高的新砌的水泥花栏台上，花栏里面种着金不换、兰草等一些花，映衬着宣传墙面上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标语，周围画着高楼、腾飞地火箭，我的心儿也快飞起来了。一会儿，王玉兵也进来了。不知怎的，他学习不好，却能一直保持着早来的习惯，径直走向我，带着一种怀疑小声说，你也穿上白上衣了。说着，他仔细的盯了我的白衬衫看，又慢条斯理的说，怎么跟我的不一样啊！

我大吃一惊，这才仔细看我的白衬衫，我穿的确实和他的不一样，我的一点光泽也没有，很粗糙，我穿的真的不是的确良的，啊！顿时，我感觉整个天空阴沉沉地，我不再理他，四下看看没人，就赶紧跑进教室，我的脸上很红很热。整个下午，我不敢看老师和任何同学的眼，唯恐他们带了鄙夷的神态看我。课间休息我也懒得去厕所。还好，那个下午很少有同学主动来找我。好漫长的下午，不知是怎么熬过去的，光看见穿了印着大花朵衬衫的老师的嘴在动，反正脑子里没装进一点新东西。

放学的点声一下一下被人拽响了，我趁着一阵骚乱挤出教室，又钻过人缝挤出校门，我加快脚步，把同学们远远甩在后面，一口气跑回家，到家门口我已气喘吁吁，而内心的愤怒已积累到顶点。

进了家门，我就把白衬衫甩掉，眼里噙满激动的泪水，但我没有让泪水流出，对娘大喊：为什么我的白衬衫和他们的不一样？

娘早预料到会发生似的，努力调动所用的好的情绪堆到脸上，笑了一笑，说，咱家人多太穷，没钱买。做衬衫的白布也是你奶奶以前攒下的，是老粗布，等以后有钱了会给你买的确良的。走，吃饭去，大家都饿了。我被娘硬拽着走进堂屋，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之下，我隐忍的眼泪很终落在饭碗里。

接下来，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董学文终于也穿上了的确良白衬衫。立刻，我对他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好似他就是我的仇人。难熬的一天，又一天……

终于，秋天的风吹来，秋凉的叫声响起，我也有理由继续穿蓝斜纹上衣了。

硬着头皮，我终于又成功熬过了一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