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送爽，趁国庆长假回家看看，顺便去王家湾看看多年未见的伯伯和婶婶。这个时候，王家湾后面的那棵柿子树上应该又挂满了小红灯笼似的柿子吧？是不是还有贪吃的顽童拿着长竹竿在树底下仰望？
王家湾，那棵柿子树下的小村庄，几乎成了我的第二个故乡，是我童年时的天堂。
王家湾给我印象很深的就是奶奶家后面的那所小学，还有小学旁边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柿子树。春天，嫩绿的叶子探出来，暖暖的阳光照着，幼小的我坐在柿子树下听着学生们琅琅的读书声，羡慕急了。树上的鸟儿在婉转鸣叫着，似乎在说：春天来了，春天来了。
初夏，柿子树开出了淡黄色的花，阳光透过树叶撒下斑驳的影子，奶奶和她的花猫在树下打着盹。很热闹的就是秋天，柿子树上果实累累，数不胜数的黄柿子在繁密的叶子中探头探脑。火红的软柿子吸引来了喜鹊和鹧鸪，也招来了村里的俏媳妇婆娘们，一到午后，便带着布兜儿在树下寻觅着。这时，很开心的就是我们这帮馋猫子了，我们几个要好的分了工，大的拿着绑了镰刀的长竹竿，像猴子似的几下就爬上了树，用长长的竹竿钩柿子，小的就拿着草帽仰着头在树底下接着，有时候不注意，掉下来的柿子“噔”的一声砸在某个孩子的头上，黄的就会弹落下地蹦蹦跳跳滚动着，被孩子们追赶着，红的在被砸的孩子衣服上或是脸上汁液四溅，惹得笑声一片。被砸的那个孩子喜不自禁、开心不已，急不可耐地撕去那薄薄的红皮，然后伸出小舌头狠舔下甘甜的柿肉，美美地吸上一口，接着闹个鬼脸哈哈大笑起来，那丝丝的甘甜随着笑脸一直沁到了心里；冬天柿子树的叶子都掉光了，很高处我们没办法打下来的柿子，在光秃秃的树枝上红彤彤得分外显眼，奶奶说，那是留给鸟儿们过冬的粮食。
……
儿时的一幕幕快乐的场景，反复浮现在脑海里，想着走着，就来到了村小学附近，就觉得哪个地方不对，要不是看到那棵挂满了红果子的柿子树，我甚至认为走错了路。走近了村小学门口，只见长了绣的铁门半掩着，操场上停了一辆废弃的拖拉机，满院子荒草丛生。偌大的学校，看不到一个人影，空旷寂寥得让我感觉空旷压抑。
那果实累累的柿子树下也没有了孩子的踪影，只听到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有柿子“啪”的一声掉在我的脚下，我竟然被吓了一跳。
穿过了校园，我想从小路直接到婶婶家的后院，探头一望，哪里还有路，全部长满了青苔和各色植物。我带着疑惑从大路向村里走，没想到路越来越窄，以前三五个人能并排走的路，现在我一个人走还不时要抚开两边的野草，仔细一看，路其实还是那条路，只是路两边被村民用来挡鸡猪的芭芒所侵占，野草趁势而生，路就不像路了。好不容易进了村，急切地想找个路人问问学校的事，但举目四望，竟然没看见一个人。以前的鸡飞狗跳、孩子笑大人叫的生机勃勃的村庄，竟然死气沉沉的，给我一种无边苍茫的感觉。
走到婶婶这一排房子，我心里越发诧异。这一排的五家人家，都是奶奶的小叔子，除了奶奶的前夫早逝，其他的四兄弟都在村上混得有头有脸。其中一个爷爷还是镇上的放映员，他退休后喜欢伺弄花草，所以这一排的前院树木长得很郁葱，每年不管什么季节都有鲜花开放。但现在，门口杂草丛生，半人高的野蒿子随风摇曳，南瓜藤竟然爬上他家的窗户，大刺刺的开了一朵黄花，幸好我在草丛中看到了几只觅食的鸡，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婶婶一个人在家，二伯陪大伯去镇上看病了，看到我又惊又喜，坐定后当我提起大伯和大婶时，她紧握着我的手絮絮地告诉我：自从你大婶婶去世以后，我和你二伯就把大伯接来住一起，毕竟大伯快八十岁了，身体也不好，孩子也都不在家，免得又像大婶婶一样走的时候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说起死去的大婶婶，婶婶禁不住流下了两行热泪，我的心里也异常难受。
亲人再怎么呼天抢地痛心疾首，也没有用。大婶走了以后，大伯不愿意再去深圳，他怕他哪一天也像大婶一样突然倒下来死在异乡。子女料理完大婶的后事，在家陪了大伯一段时间，便也各自离开故乡。生活还得继续，工还是要打，家里的房子再大再好，却留不住一双双迈向异乡的脚步，留不住一颗颗向往繁华城市的心。
至于后面的学校，早就荒废了。刚开始出去打工的人，孩子都留在家给老人带。一段时间下来发现行不通，老人溺爱孩子，不识字无法管孩子学习，孩子就大都被父母接到城里，或者被送到县城双语寄宿学校，一个月回家一次。二婶深深地叹了口气：“现在一个镇也就只剩下一所小学了。条件是比以前好很多，家里的楼房一个比一个漂亮，但有什么用啊，没有孩子的嬉笑声，以前那么热闹的村子，现在看不着啦！你看，这一排五家也就我和你二伯在家，爷爷奶奶辈的去世以后，那几家的伯伯婶婶也都去城里了，留下空空的房子，心里空落落的，哎，难受啊！”
……
临走的时候，二婶紧紧地拉着我的手走到那颗柿子树下，执意要人帮忙摘些柿子让我带回去。她佝偻着腰，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像一朵风干的菊花，让我感到无比的心酸。
我们的故乡，多年以后，是不是也会像那所废弃的学校，没有人影，只长荒草？
我们义无反顾地奔向了他乡，多年以后，会不会在别人的繁华里蓦然回首？而我们白发苍苍的年迈双亲，还在不在故乡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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