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兰是我的闺蜜,她长我八个月。因为父母是同事,又同在一个院里长大,所以我俩的关系非常密切。记忆里,我俩是与生俱来、形影不离的伙伴,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玩耍,甚至连晚上睡觉都不分开。两个人挤在小小的单人床上,总有说不完的天真话题。“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用父母的话说,我和若兰“臭味相投”。
从幼儿园到小学,直至中学,我们穿同款的服装,梳相同的发型,背一个色系的书包,读同一个班级。我们的友谊如照镜子般真实透明,我伸出左手的时候,她必定伸出右手,我微笑的时候,她一定对我微笑,当然,我对她流泪的时候,陪我痛哭的一定是她。若兰是我的脑海中无法割舍的记忆,所有能够提及的往事中,一定会出现她的影像。
“天下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其实这句话也泛指万物。尽管我们想方设法让别人看起来亲密无间,但实际上我与她有天壤之别。她的皮肤白皙如雪,眼睛清澈透亮,嘴唇秀若樱桃,身材高挑修长,活脱脱一个美人坯子。尤其是在公共浴室洗浴的时候,她如玉的身体总会引来啧啧的赞叹。那时的我,会为有这样一个完美的朋友而骄傲无比。而我皮肤黯哑,青春痘如火山爆发一般挂在脸上,尽管见了食物总是大快朵颐,但还是骨瘦如柴,医生说脾胃不好的缘故,家人也无奈万千。
就在这纯洁如花的美好中,我俩不知不觉就读到了初中。班里有个男生,个子矮,眼睛小且阴鸷、怪异。他瞅女生时眼神淫秽,让人有一种背脊发凉的恐惧。他总像绿头苍蝇一样在女同学身边飞来飞去,挥之不去,赶之不开让人厌恶至极。班里的女生就在背地里给他起了个令人恶心的外号——“绿头”。
“绿头”名副其实,除了自己身上沾惹一身的臭气,还不知廉耻地带领一帮厌学的男生组成强大的“苍蝇帮”,污浊班里纯净的空气,破坏着班里的学习环境。学校想尽了各种办法想管好这个班,一个学期就换了七任班主任,仍然无济于事。
他很让女生惊恐不安的就是出其不意的偷摸,班里稍有姿色的女生,都是他要侵袭的对向。他会在班里混乱的时候,或者课间故意走在某个女生身后,趁其不备,摸一下屁股,抓一把胸部,吓得女生都躲瘟疫一样躲着他,但他又总会屡屡得手。
若兰天生丽质,自然是“绿头”的目标,他有事没事的时候总是找借口靠近若兰。还好,若兰一有空闲就与我呆在一起,我像一只护着小鸡的母鸡,随时阻挡老鹰的侵袭。若兰在我的身后心惊胆战地躲过一劫又一劫,她对我的依赖越来越强,“绿头”对我的仇恨也越来越浓烈。“绿头”坐在若兰的前排,我在若兰身后隔着走廊的位置。上课时,我就时刻关注“绿头”对她的一举一动,像她的保镖一样。
一次自习课上,老师不在,其实,多半的老师不愿意在这样污浊的环境里煎熬。我突然发现“绿头”的手从课桌下悄悄伸向若兰的下体。若兰意识到后立即紧闭双腿,但那只肮脏的手还是强伸进去,吓得她趴在桌上悄悄哭泣。一种屈辱从心底蔓延,我狠狠地盯着“绿头”。他也发现了我,向我吼道:“想死啊!”同学的目光瞬间都转向我,万箭穿心的感觉。他的嚣张逼长了我的勇敢,我*一次狠狠地威胁他:“我要去告诉校长!”
对于我的威胁,“绿头”毫不示弱,反而气焰嚣张地向我吼道:“你敢告诉校长,我就干了你这头丑驴!”瞪着他怒气十足的“绿豆眼”,我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刚刚被激发的勇敢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在他来势汹汹的怒气中,我感觉自己全身没有了力气,我失去了反驳的勇气,只听到班里唏嘘的声音。
那天晚上,若兰睡在我的床上,悄悄地说:“凝,我想要谈一场恋爱,躲避‘绿头’的骚扰。”深夜的寒风强劲有力,我感到一股冷气从后背袭来,我分明听到了她坚定而无助的抉择。一种痛楚从我心底泛起,越涌越凶,潮水般向我袭来。除了“我要告诉校长”之外,我别无他计,我没有能力保护我很要好的朋友。我感到全身冰冷无比。透过月光,我侧身看到了她仰望天花板的眼角流出了一股不被察觉的泪水。
元旦临近的时候,学校开联欢晚会,一个男生高大帅气,拿着一把当时极流行的红棉吉他,弹唱了一曲《心的祈祷》,歌声蜿蜒缠绵。音乐嘎然而止的瞬间,若兰回头望我,眼神里有觅到猎物的光芒,我明白,就是他了!
吴俭,高一(3)班的男生,俊朗帅气,成绩优异,除了吉他弹得好,歌曲唱得好之外,还有个爱好就是每天下午二节课后在学校的操场踢足球。了解到这些讯息,我和若兰便成了足球场边的常客,守株待兔般守候着奇迹的降临。终于有一天,那只不听话的足球溜到了若兰身边,从操场跑来的男生正是吴俭。他的身躯在洒满金光的夕阳下显得雄壮挺拔,像巨人一样,倏地就占据了若兰的心房。放学的时候,若兰这样说。
对于“绿头”的不断纠缠,若兰顾不得女生的羞涩和矜持,她与我商量,是否可以写一封信给吴俭,表达自己遇到色狼纠缠而束手无策的无奈以及想要寻求一份帮助的愿望。我立即点头同意,随即摊开纸笔,有种柳暗花明的快感。那封信,我与她字斟句酌,写了整整一个晚上,大意是求助吴俭能够英雄救美,做一个真正的男人帮助小女人一把。字里行间流露出自己的无奈和对吴俭的期望。洋洋洒洒的三页,颇有蚌病生珠的味道。许多事情就是如此,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谁能想到我们合作的*一封所谓的“情书”是如此笔酣墨饱。若兰翻看了几遍,再三确定字句的表达恰到好处,完美含蓄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之后,慎重地将它装入信封,压在枕下,才甜甜睡去。
信是课间的时候我和若兰一起去送的。奢侈地买了一本《读者》,把信夹在里面,在吴俭的教室门口装作很大方的样子把书递过去。吴俭诧异的表情让我们有些忐忑不安。不过,他仿佛意识到有些事情将要发生,瞬间的惊讶之后,他不动声色地接过了书。
若兰与吴俭交往的开始是在周日的午后。见面的时候,若兰拉我一起去。在公园的长椅上,吴俭望着如水的若兰,表明了要帮助她的坚决,并约定,像大哥哥一样帮助到若兰中考结束。中考结束的时候他也正逢高考,等到一切都告一段落,就各奔东西。若兰点头。深秋的寒风,肆虐无忌,落叶挂在若兰头上的时候,吴俭伸手轻轻摘掉,当即又褪下自己卡其色的外衣,轻轻搭在若兰的肩头。那一刻,我分明看到若兰眼底柔软的光线,我暗想:“这下好了,总算有人可以帮助若兰逃离‘绿头’的纠缠了。”对着高远的天空,我长长舒了一口气。
周一开始,吴俭实施保护计划。课间的时候,他会到教室门口。若兰也会故作张扬地跑出教室,夸张地与吴俭调侃,用行动高调地证明自己名花有主,而且对方强悍优秀。每天上下学都接送若兰和我,“绿头”渐渐远离了若兰,把目标转向了其他的女生。
吴俭的介入,让我们的生活丰富起来,两小无猜的秘密中多了异性的味道。我们*一次享受除父亲兄长之外的男人带来的关爱。那份关爱如同山中蜿蜒流淌的小溪,无声无息就流进了懵懵懂懂的心里。我承认,吴俭是个极具魅力的男生,他博学多才,而且始终遵循着自己的承诺,做一个可信赖的大哥哥。他对我们说一个人想要自强,必先自立,若要自立,必须努力,而努力折射到的地方就是学习,唯有学习才可改变命运。他像严格的老师,常常督促并帮助我们复习功课,我们的学习成绩逐步回升。学校不许早恋,若兰和吴俭出现的地方总有我这个面相丑陋的女伴作陪,对于学生的一些非议,面对我们直线上升的成绩,学校老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不予追究。
渐渐的,在吴俭的影响下,若兰爱好开始变得广泛。先是央求父母买了一把吉他,然后又开始关注足球,不管是国内的比赛还是国外的比赛,她都开始一一关注。在她每天的耳濡目染之下,对音乐、运动毫无兴致的我居然也知道了和弦弹奏的基本技巧,知道了马拉多纳有多威风、普拉蒂尼有多帅。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分明发现若兰对吴俭有了更深的依赖。那是一种与众不同的依赖,对于大哥哥的依赖完全不同的依赖。当我发现这一切的时候,我提醒她:这只是一场借用男朋友的游戏,一切在中考之后就会结束。
若兰对我的提醒不置可否,像一只飞在天空的小鸟,挥动翅膀坚持她的追逐。她开始写一些朦胧的日记与我共同分享:
清晨,
微风肆意,
吹动窗帘,
鼓鼓的,
又瘪瘪的,
仿佛扬帆起航的小船,
在无边的大海飘摇,
我看到
在不远的视线里,
火红燃烧的太阳,
我想,
那一定是我看到的希望。
虽然文字稚嫩寡淡,但她依旧乐此不彼,沉浸在自己幻想的意境中。
时光如梭,中高考结束,吴俭被四川的一所知名高等院校录取,而我们俩则庆幸地考取了市内一所还算不错的高中。在嘈杂的月台上,我与若兰前去送行,若兰将她那写满“懵懂”的日记本赠予吴俭作为纪念。在寒冷强劲的秋风中,列车缓缓驶离站台,拉开了吴俭与我,尤其是与若兰的距离。我们与吴俭,这个在成长道路上帮助过我们的男生,合约期满,互不相欠,从此天涯两隔了。
回去的路上,若兰喃喃地说:“我们去趟公园吧。”我默然陪她。坐在初次与吴俭相识的长椅上,若兰靠在我的肩上泪流无声。我明白,当年吴俭为她披衣在肩的那一刻起,若兰就已经春心萌动。而两年多的交往,若兰已经身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高中的学习更加紧张,作业明显增多,我与若兰的交流越来越少。偶尔在周末的时候一起聊天,谈话的内容总少不了吴俭。她坦然地说她很想他,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已经装满了他的影子,无时不刻不在思念他。我担心她的痴迷会影响到学习,若兰淡然一笑,告诉我,因为有吴俭,所以她不会堕落沉迷在情感的漩涡。为了可以追得上吴俭,她会努力学习,奋斗三年,考到他考取的院校。她还说,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遇到他,她一定要牵他的手,走到永远。言语轻描淡写,但我听出了无比的坚定。
高中毕业,我在父母的安排下,选择了离家较近的北方院校。若兰不顾父母的反对,填报了吴俭所在的大学,我们都如愿以偿。通知书下来的时候,两个黄毛丫头用父母给予的奖赏喝了人生*一次酒,庆祝翅膀长成了的自由。我恭喜她可以去四川见吴俭,她希望我早日找到如意的郎君。高考是个坎,过了那个坎,人在瞬间就长大,平日里不敢说的话都可以大声喊出来。酒精刺激下,若兰豪爽无比,我分明看到了隐匿在她身体内的喜悦,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喷射出来。我知道,为了那一纸通知,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我们约好,每周要写信汇报彼此的状况。
一开始,若兰来信说,没有见到吴俭,他去附近的城市实习了;再后来,若兰来信说她看到了吴俭身边小鸟依人的女友,吴俭依旧如哥哥般照顾她。
若兰的信件从每周一封,到每月一封,直至很后每发生一件事情她才写一信。我担心至极,很终按捺不住对她的牵挂,终于在一个周末的晚上搭乘火车到了她和吴俭求学的地方。
那晚,吴俭如当年的大哥哥一样,带着我们两人在街边还算干净的小餐馆吃饭。我们要了一瓶白酒,三人对饮。酒是个好东西,喝到一半的时候,借着酒劲,我忍不住对他大吼:“若兰爱你,你不懂吗?”
一阵愕然!一片寂静!“你们永远是我想要帮助的小妹妹。”吴俭无力地回答。那顿饭自然不欢而散,酒醒之后,我灰溜溜踏上了北去的列车。
没过多久,吴俭大学毕业,在女友家人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份安逸的工作,永远定居在那个遥远的城市了。
吴俭要结婚的消息是若兰告诉我的。不需看到她,从她来信的字里行间,我已经听到了若兰心碎的声响。我问她有何打算,她没有回信。
大学毕业后不久,若兰突然来信说要结婚,要我做她的伴娘。兴奋之余有些忐忑,怀揣着满是祝福的愿望再次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婚礼的前夜,我们再次如少时般同床共枕。她幽幽地给我讲述她无望的爱情。她对吴俭的爱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烈,她只想对吴俭绽放属于自己的美丽。在别人看来,她有些孤芳自赏的孤僻与骄傲,又像带刺的玫瑰,纵然有不少的钟情者靠近,无奈不是吴俭,她只会使出身上密密匝匝的刺来抗拒。在那些人的眼中,若兰理性而苛刻,甚至冷冰冰。曾经有男生在雨中捧着生日礼物讨好她,她竟然当着男生的面丢弃到垃圾桶,并且轻巧地告知不喜欢;也曾经有家境富足的男生为她购买奢侈的首饰,俗气而热烈地追求她,她看都没有看就还给了男生,并直言:再昂贵的首饰也买不到爱情。她的冰冷无情很后换回男人的臭骂:“给脸不要脸,算什么东西!”说到此,她轻轻对我说:“我终于摆脱了那一张无形的网。”
若兰极度平静地讲述这些的时候,我预感到一种不祥的征兆,迫不及待地问:“那新郎呢?是吴俭?”
“不是,是吴俭的同事。”原来,若兰又像当初给吴俭写信一样,猎到了吴俭的同事,一个相貌丑陋,家境一般的男人,不因喜欢,只因他与吴俭同住在单位的宿舍楼里。
午夜的月光下,我们相拥而泣。
婚礼简单潦草,若兰夸张地笑。
后来的日子,若兰来信说她现在很快乐的日子,就是可以每天看到吴俭。虽然,她不与他说一句话,但沿着他走过的小路走一走,去他吃过早餐的摊点吃一顿,坐他乘坐的公交转一转,心里也满是幸福。在白天,与他一起呼吸同一片蓝天下新鲜的空气,夜里,与他共赏一轮挂在天边的明月,这已经非常满足,此生没有遗憾了。
我问她,是否会永远?
她坚定地说,永远!简单而执着,我却有想哭的冲动。我无言以对,我们镜子般的友谊却只能在天涯咫尺处看她平静地撕扯着刺心镂骨的伤疤,我只能在镜子的对面望着她,望着她守候的那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的“幸福”。在信的末尾,她说,今生她的灵魂只为吴俭守候,无怨无悔。
我总是无法帮助她,万般的自责逼迫我渐渐逃离那镜子般的友谊,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镜子那一面为爱追逐的若兰。
许多年后,网络逐渐普及,突然有一天,在我常常登陆的文学论坛里,看到一个以“思俭”为笔名发表的小说《过隙红尘》。我随即点开,里面的字字句句,仿佛是我曾经丢失的珍宝。我彻夜屏息凝神一口气读完了全本,讲述的是一个疯女人为爱奔跑的故事,我泪如雨下。不必看作者的介绍,我就知道,屏幕的那头是我多年不见、为爱奔走的姐妹,尘缘般淡淡的描述,我知道她仍然坚守在自己执着的意境里。
时过境迁,多年悬浮的心悄然落地,又空落落起来,沉甸甸地往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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